魏士忠道:“回陛下,娘娘卧病在床,不是不来,是来不了。”
她昨日刚从高处摔下,身上伤不少,的确不宜下地走动,元煦明知这一点,但心中仍旧不高兴,昨夜在得出宋茹可能不爱他这个结论后,元煦心里便生了根刺,无论宋茹做什么,他也总能挑出千八百个不好来。
元煦语气带着刺骨的寒:“端进来。”
魏士忠松了口气,应道:“是。”
宝珠端着鸡汤进来,将鸡汤放在书案上,全程低着头,大气不敢喘。
元煦看着桌上浓香扑鼻的汤,冷嗤一声:“呵,枸杞都不舍得多放两粒,这就是她亲手炖的?”
宝珠跪在地上,谨慎开口:“娘娘今早亲自去厨房盯着火候煨出来的,娘娘知晓陛下不爱葱姜枸杞这些料,便特地撇去了。”
元煦没碰这汤,他问:“炖了多久?”
宝珠答:“四个时辰,骨头都炖酥烂了,昨夜娘娘惹了陛下不快,便炖了这汤来向陛下赔罪。”
“她以为一碗鸡汤就能把朕收买?”
宝珠紧张的手心都汗湿了,她道:“自然不是,只是娘娘心中愧疚,陛下本就公务繁忙,昨夜娘娘却给陛下添了堵,心中实在过意不去,娘娘说若是不喜欢喝鸡汤的话,她明个儿再给陛下做别的。”
“呵,这会知道后悔了,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?”元煦语气冷漠。
宝珠伏在地上不语。
元煦随口问道:“她身上的伤如何了?”
宝珠攥了攥拳,额头不知不觉沁出冷汗来。
这会娘娘大抵已经出宫了,千万不能让陛下到瑶华宫去。
宝珠答道:“太医说娘娘伤了脑袋,需静养,不宜走动,昨夜娘娘彻夜未眠,加上又郁结在心,炖完汤便歇下了。”
“她有何可郁结在心?不是她让朕选秀纳妃么?”
“娘娘也是迫不得已……陛下,昨日陛下因拒绝选秀一事将太师下了水牢,惹的满宫上下都在私底下乱传,其实娘娘并非有意想打听前朝的事,但堵不住悠悠众口,谣言传的太快,娘娘想当做听不到都不行,娘娘很自责,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不是,是她自己霸着陛下,才会让陛下与太师产生嫌隙。”
“她果真如此想的?”元煦眸中冷意散了些。
宝珠道:“昨日陛下您走后,娘娘一直默默落泪,奴婢们劝也劝不住,想来娘娘心底也是不情愿的,自打娘娘进宫后,从不曾忤逆陛下,可是娘娘害怕,她自己受人指摘不要紧,她怕陛下为人所诟病,在娘娘看来,她自己的意愿并不重要,她所思所想,皆是陛下。”
说完这话,宝珠冲着元煦磕了个头。
这些话都是宋茹提前打好的草稿,宝珠背了下来。
如今宝珠和宋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,她不敢不听宋茹的话。
宝珠心底带着些许不安,不知这番话能否让陛下消消气,她来的太不是时候,陛下正值盛怒。
元煦定定的看了她半晌。
他昨夜走时,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很得体,原来他走后她就哭了么?
元煦在她不爱自己那个结论上又打了问号,但不得不说,这番话听的元煦心里舒服了许多,这才对,宋茹就得满心都是他。
“退下吧。”
宝珠悬着的一颗心,霎时就落了下来,她松了口气,应声道:“是。”
宝珠离开后,元煦看着那碗黄澄澄的鸡汤,收回了目光。
别以为送碗鸡汤过来他就消气了!这回他要让宋茹感受感受被冷落是什么滋味。
元煦对魏士忠道:“撤走。”
“是。”
魏士忠端着鸡汤离开。
然,他脚还未踏出乾承殿的门,后面又传来了元煦的冷漠的声音:“罢了,正好晌午了,该用膳了,端过来吧。”
魏士忠:“……”
魏士忠又端回去。
元煦喝了一口,入口醇香鲜美,是比御膳房的味道好,看来炖了四个时辰所言不虚。
*
马车前,行舟道:“娘娘,车上为您准备了衣物,您上去自行更换即可,宫门处奴才都打点好了,您只需出示奴才的腰牌,侍卫自会放行。”
“嗯。”宋茹给了他一片金叶子,道:“回头多给***买些补身子的药。”
行舟不由得感动,娘娘这般的贵人竟还记得他家中病重的***,他眼眶微红,跪在地上,道:“多谢娘娘,奴才愿为娘娘上刀山下火海。”
宋茹忽的笑了,她道:“我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作甚?”
她眼尾微挑,道:“起来吧,行舟,只要你乖乖听话,本宫保你以后荣华富贵。”
其实某种意义上,宋茹和元煦是同一种人,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。
只是宋茹的手段比元煦温和许多,不若元煦那般血腥粗暴。
上了马车,如行舟所言,一路畅通无阻。
到了宫门处,一只白皙的手伸出车窗,手上执着行舟的腰牌。
侍卫们跪在地上,忙道:“原是行舟少爷,见过行舟少爷。”
行舟毕竟是司礼监秉笔***汪福的义子,***中要属掌印***魏士忠在陛下面前最得脸,其次就是汪福了,他虽极少在御前伺候,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元煦通通交由他做,权力不可谓不大,因此作为汪福的义子,行舟在宫里不说说一不二,横着走是没问题的。
马车咕噜噜朝宫外驶去。
待看不到这巍峨的红墙,宋茹敛眸,有时候她真的很想这样一走了之,可每当她有这样的想法,元煦便总会作几次死来提醒她,她不能走,非但不能走,还得和元煦共存亡。
西山茶庄。
宋茹走下马车,她着一袭雪白的对襟大袖衫,头上带着帷帽,一张如花的面孔隐藏在白纱之下。
茶庄前院是供人喝茶品茶的地方,后院藏着宋茹养的五百精兵,实际上宋茹手底下有七千余人,都曾是各地逃难的难民,江寰将这些人***在一起,本想上京主持一场刺杀,被宋茹提前***了下来。
宋茹看过原著,知晓这些人若真的去刺杀元煦,只有死路一条,他们也不过是活在饥寒交迫中的可怜人罢了。
宋茹便和江寰达成了合作,江寰出人,宋茹出钱,剩下七千人藏在长霞山中,平日里隐藏成长霞山山匪。
宋茹总要留些后手,为以后脱身做准备,她可没打算一辈子都被困在元煦身边。
“主子,您来了。”荣伯将她迎进茶庄。
后院的男人女人们皆目光炽热的望向宋茹,他们知道他们如今之所以能吃饱穿暖,能活下来,皆是拜主子所赐。
“主子!”
本正在***练的五百精兵,皆跪了下来,双目发光的望向宋茹,打头的女兵穿着盔甲,名叫欢娘。
欢娘兴冲冲的跑来,她冲着宋茹行了个拱手礼,满目期待的望着她,问:“主子一会要看我们比试吗?赢的人有头彩呢!”
宋茹喜欢看他们生机勃勃的模样,反正这几日元煦也不会去找她,在宫外多留会也没什么。
宋茹宁愿看他们***练,也不想去面对元煦那活像欠了他八百万一般的死人脸。
宋茹应道:“好啊,再添个彩头。”
她拔下腰间的***,笑着开口:“今日谁若夺魁,我便将这把削铁如泥的寒月匕赠与他。”
这把刀宋茹每回出宫的时候都会带着防身,对宋茹而言不值什么钱,对寻常人而言却千金难求。
欢娘盯着寒月匕,舔了舔唇,势在必得道:“主子您放心,这把***,只有我叶欢能拿得到!”
这话落,满***练场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。
随后又有人开口:“欢娘你别得意,近日我和我妹进步神速,这把刀花落谁家尤未可知!主子,您可不能厚此薄彼,偏心欢娘!”
宋茹很喜欢这儿的氛围,大家一起说说笑笑,吵吵闹闹的样子,热闹极了,不像冷冰冰的宫里,每时每刻都要小心谨慎,日夜都带着伪装的***,做个假人。
荣伯呵斥一声:“好了好了,都***练去,主子还有事要办!少缠着主子不放!”
宋茹被他这话惹笑了。
众人开玩笑归开玩笑,自是不敢耽误宋茹正事的。
宋茹随荣伯进屋。
她还没问,荣伯脸上已然换上了严肃之色,他道:“主子,出大事了,前两日户部侍郎张明玉找上了咱们,说陛下近日在查他,他走投无路之下想和我们合作,他说他愿意献上上百万两纹银,只为活命。”
荣伯满脸纠结道:“若是有了那百万两,那也能给弟兄们多买些盔甲装备了。”
养兵真的很费钱,即便是宋茹,她掌控了宋府的所有私产,要养这七千多人,却还是捉襟见肘。
荣伯显然对这百万两很是心动。
宋茹却道:“不可,那是送往淮州的赈灾银,荣伯,你们曾经也吃过饥荒的苦,不可再让淮州百姓也吃一遍。”
荣叔叹了口气,他就知道。
宋茹道:“你们总是窝在长霞山也不是办法,倘若被皇帝注意到,总有一日会被清缴。”
七千人,对一个郡县来说已经不是小数目了。
宋茹想帮他们拿到编制,能成为朝廷的人再好不过了。
如今机会不就送上门来了吗?正好元煦在查张明玉,她若真能拿到那百万赈灾银,那一百万两赈灾银便成了叩响朝廷大门的敲门砖。
元煦刚登基,老臣他信不过,新人又不顶用,正值缺人之际,如若江寰能带着七千人和百万赈灾银向朝廷投诚,得个一官半职,以后她在朝中便也有自己的人可用了。
“张明玉在何处?”宋茹问。
“张明玉警惕的很,只说若是主子愿意与他合作,于三日后拿着秋海棠,去解忧阁等候。”
*
元煦用完午膳,心里总是不得劲。
平日里他午膳都是与宋茹一起用的,宋茹会为他布菜,为他试毒,如今少了宋茹,便连眼前的佳肴也变得没滋没味了起来。
元煦不悦道:“今日这饭菜是谁做的?难吃。”
魏士忠答道:“是御厨张罔做的。”张罔都做了十几年御厨了,以往元煦的吃食都是他负责,这还是头一次被说难吃。
“换了,逐出宫去。”
“是。”
元煦擦了擦手起身,问:“宋茹还未起身?”
魏士忠答道:“应该是……”宝珠才离开了一个时辰不到,哪有这么快起身,魏士忠虽无语,却也不敢顶撞。
“午膳也不用?”元煦不悦的皱了皱眉。
魏士忠只能道:“贵妃娘娘正在休息,想来是用不了了。”
魏士忠在心里祈祷贵妃自求多福,恐陛下又要折腾人了。
元煦当即冷笑:“不吃饭身上的伤能好?”
魏士忠也不敢答。
元煦冷下眉眼,道:“随朕去瑶华宫看看。”
“是……”
……
乾承殿的小***偷偷给瑶华宫递了消息。
得知陛下要来,宝珠宝珍先慌了,宝珠急忙开口:“娘娘不在,这可如何是好?”